王明明:如何真正读懂中国画?

2023-07-0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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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任何有抱负的画家,无不梦想在创作上实现突破和超越,往往为「创新」所累。
  纵观历代中国画经典会发现,一幅作品最能吸引、打动人的地方并不在其「创」或「新」上,而是取决于画家自我的表现力度,一切的形式和技法都是为此服务的外在依附,不能孤立存在。因此,只用心于形式和技法「创新」,只能算是做表面文章。
  董源之新在于不为奇峭之笔,宋徽宗之新在于精尽其微、形神并举,赵子昂之新在于胸有诗情画意,钱选之新在于矢志不渝而不落凡尘,黄公望之新在于骨苍而身腴,倪云林之新在于旷远荒寒、高逸出俗,董其昌之新在于自信圆融、清新秀雅,徐渭之新在于狂放不羁,「八大」之新在于墨点无多泪点多,齐白石之新在于朴实天趣,黄宾虹之新在于浑厚华滋......他们的作品表面上是图式、技法之新,实则为画家思想境界之新、人格个性之新、情感诉求之新。
  时代发展,画家面对的问题在变,视野及追求随之而变,此推动了中国画之变革。不管如何发展,其内在的审美精神却一直没有改变,都有一种文脉的连接与传承。黄宾虹曾言:「画有民族性,而无时代性,虽因时代改变外貌,而精神不移。」因此,用「传承与发展」来描述中国画的这种独特的发展规律,比用「创新」一词更为确切。
  在传统诸家中,最有「创新」意识的画家莫过于石涛。他强调「我自用我法」、「古之须眉不能安于我之面目」。但是,他在传统方面却下了大功夫,早年广泛研习历代画家之长,尤用功于丁云鹏、董其昌,并涉及书法、诗文等各艺术门类,在此基础之上师法造化,「搜尽奇峰打草稿」,继而参禅问道,融会贯通,终成大家。石涛具有开拓创新精神,但并没有否定传统、切断历史,立新并不破旧,而是借古开今、融古法为我法。值得一提的是,石涛所说的「笔墨当随时代」一直被很多人断章取义、错误引用。
  在视觉层面,东、西方绘画虽有共性的东西,但要真正读懂中国画,还必须要进入到中国文化的语境当中来。现在的问题是,很多时候都是在其他语境当中来评价中国画,这样得出来的长短是非自然没什么意义。根植于中国的土壤里,吸收其中的养分,开花、结果当然要有中国的特色。用笔墨感知世界或感悟人生,表现对自然、社会及与之相关联的政治、哲学、宗教等方面的认知,崇尚写意,重视意境和神韵,将旷远之心境、爆发之情感凝结于一纸之上,此可谓中国画审美之独特性。
  与其他画种相比,中国画在审美旨趣、表现方式及教学传承等方面显示出某些「局限」性,发挥的空间相对小一些。这正是其魅力之所在,保证了其「血统」的纯正性,也保证了其高度。其实,中国画乃「阳春白雪」之事,要求欣赏者要有一定的文化背景及文化层次,否则是无法领会其中奥妙的。
  同为国粹的京剧与之类似,剧本、唱腔、身段、道具、舞美,甚至伴奏,都有其传承源脉,不能任意地去「创新」。有些人把声、光、电、交响乐、真马搬上了京剧的舞台,这并没有增加京剧的生命力,反而让京剧原本的「味道」变得越来越不纯正,想争取的观众没有来,原有的观众却大量流失,处境越来越艰难,越来越尴尬!
  同样道理,不能不受制约地把一些西方的理念、技法生硬地往中国画上嫁接,否则中国画的魅力将会荡然无存。民族文化结晶的独特性一旦遭到破坏,那它的精神价值必然会被削弱。那些所谓的「开创」之作,从表面上看虽超然于历史性之上,但只具有表面的语义,却难以成为经典,更不具有可传承性。
  回望中国画两千余年的发展史,会发现其虽有「局限」的一面,但亦有非常大的包容性,「造血」机能并不亚于世界上其他任何艺术形式,从没有拒绝对其他艺术门类养分的吸收。
  如此,才出现了任伯年、林风眠、关良、蒋兆和、李可染......他们都是在中西融合方面取得突出成就的艺术家,每一个人都有坚定的中国文化立场,内心对传统文化非常敬畏、仰慕。
  他们虽然学习、借鉴了一些西方的理念,但没有用其来改造中国画,而是将之消化、吸收,融入中国文化的语境之中,和中国艺术有机结合,最终变成具有中国特色的艺术语言。万变不离其宗,没有人说他们画的是西画。这是一种智慧。
  前人的经验是我们取之不尽的财富,从传统化、地方化、民间化的内容和形式中找到自己的立足点,经过撷取、消化、吸收来激活自己的创作灵感,在传统精神中注入新的活力——画家自我对时代、对人生、对自然的反应,实现、完成新的创作历程,这才是正确的中国画「创新」观。传承传统精神不能被错误地理解为陈陈相因,如果对前人的成就仅仅保持「复制」状态,中国画的光辉只会逐渐地减损、衰弱,直至消失。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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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料来源:私享艺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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